第77章 怀柔之策
杨如烟点头道：“仙洛，这些天辛苦你了，我很快就会大好了。”
李世民幽深的目光缓缓扫过长孙无忌，声音低沉道：“无忌，不能否认，你的担心确实不无道理，我更不能否认你多年来与我肝胆相照，为我立下的盖世功劳。”他加重语气道，“但是你可知道，你两次违抗我的命令，两次将我推到了万劫不复之地！还有，当初王郅的密报，是真是假？”
长孙无忌见他面色铁青，心口叹道，他终于问到告密一事了！长孙无忌俯首跪下道：“王郅的密报，确实是微臣伪造。但是那时，秦王已到了生死关头，只要齐王能顺利出征，秦王只剩下了空架子，即使不死，不过是苟且活着而已，这对殿下来说，难道不是生不如死？而殿下的重臣，包括微臣，能否保全，谁又能知晓？微臣这样这样做，也是为了激起府中诸将的斗志，令他们破釜沉舟，玄武死战。微臣没有私心，一切全为殿下，请殿下处置。”他抬起头来道，“我杀齐王，杀太子、齐王年长的子嗣，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，实在是担心再出变故。微臣只有梓菡一个妹妹，微臣自小和梓菡相依为命，和殿下少年相识，微臣宁可粉身碎骨都不能允许殿下和□□众人有任何意外，但微臣违背殿下的命令，确实罪无可恕，愿任凭殿下发落。”
果真如此！李世民闭上眼睛，叹口气道：“你们随从我设伏玄武门，都是冒了九死一生，九族被诛的危险，更何况你是我的家人，是我最重要的臂膀，我又怎能在此时处置于你？只是，你今后勿忘好自为之。”他意味深长地看着长孙无忌，“你起来吧。”
桂阳公主府，杨洛兮和一个十三、四岁的小姑娘正在煎药。这小姑娘是杨恭道的遗腹子杨仙洛，自幼由杨恭仁抚养长大。她细心地一小包药倒入药罐：“方子上写了，有几味药要一样一样的，掐着时辰放进去。原来煎药这么多讲究，交给别人煎我真不放心了。”
杨洛兮漫不经心地“哦”了一声：“以后府中煎药的美差都交给你。”自从出事之后，杨洛兮也变得少言寡语。以前的杨洛兮，并不知道世间可以有这么多的悲哀，这许多的眼泪，如今杨如烟的悲痛，桂阳公主的泪水，令她感同身受，心如针刺。
桂阳公主从大兴宫回来，已经很晚了，她得知杨如烟醒转，总算有了一丝慰藉。她虽然听说杨如烟已经熟睡，还是到她账外站了一会。
桂阳公主从杨如烟房中出来，又缓步走到了花园。虽然疲惫，她却毫无睡意。她摒退了侍女，也不在意夜间风凉，一个人坐在了方亭之中。她坐下来，吹着清风，绷紧的弦也松弛下来，登时泪如泉涌。这原是公主府中她最喜欢的地方，当年她初嫁杨师道，李世民和李元吉经常应邀前来，在这里畅言说笑。那时候的他们，常在一起一唱一和，而她则在一旁抿嘴笑着，温和地看着两个弟弟。几年前的事，还历历在目，似乎就发生在昨日，她觉得他们就应该是那个样子，一团和气。以前她不想听有人说他们兄弟失和，现在她更不敢面对李建成和李元吉的死亡，她不肯相信李世民有这么狠心。怎么会这样，为什么这不是一场噩梦。
桂阳公主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，凄厉的哭声打破了园中的宁静，树上栖息的鸟儿竟然都被惊醒，扑棱着翅膀飞了出去。平日她要面对李渊，在年迈的父亲面前，她强忍着不哭，忍得心里都出了血。只要他们都安然无恙，她宁可天下没有姓李。也许有一日，天下人都会忘了这场变故，但是在至亲的心中，深深的伤疤恐怕永远都不会愈合。
两王被诛，朝廷局势难免动荡，李世民和他的重臣不敢有丝毫松懈。
李世民从大兴宫出来的时候，红日正悬挂在中天，光芒万丈。这些天，他经历了人生最困难的一场战役，一场积怨已久的争斗，虽然赢得险要，赢得伤痛，但他毕竟赢了。面对事后的一片狼藉，局势动荡，李世民收敛心神，开始投入新政的创建之中。他本就是一个属于朝堂之人，繁忙的政务对他也是一种填充，让他暂时忘却了不安，忘却了痛楚。
药煎好了，杨仙洛将药倒入一个小碗，放入食盒，亲自捧了药为杨如烟送去。
马上就要到杨如烟的住处了，杨仙洛发现有一小队人从杨如烟的房前走了过来，她满腹狐疑，他们是什么人？她不由走上前去，只见为首的一人身形高大，面带哀色却不失威严，神情疲惫却难掩气宇轩昂，而他旁边的人穿着打扮却像宫中的宦官。她有些吃惊，突然有人轻轻拉了拉她的衣服：“五小姐，请先回避一下。”
杨仙洛很不乐意地看了看旁人，这是桂阳公主府，她常来这里就算是半个主人，来人再有身份，也只是个客人。但她看了看手中的药，还是抽身去了。
杨如烟似乎刚刚醒来，她看见杨仙洛送了药来，很配合地将汤药服下。服完药漱过口，杨如烟问她道：“有人来过吗？”
杨仙洛心中一动：刚才的那些人，应该就是来看姐姐的吧？但突然有个念头在她脑中闪过，来人像是宫中之人，那他这个年纪，只能是……她自己都被吓得不轻，忙摇摇头：“没有。姐姐在休息，不方便让人打扰。”
李世民赦免东宫、齐王府众人的诏书已经下达，冯立、薛万彻、谢淑芳等人陆续归来谢罪，李世民见他们回来，很是欣慰。各为其主，何过之有？明知主人已死，还在拼死效忠，忠义之心，令人叹服。他们能够投诚，对李世民意义非常。
此事为东宫洗马魏征的建议。当年李世民为主帅，李元吉为副帅，历经千辛万苦方才平定刘黑闼。但时隔不久，刘黑闼东山再起，魏征建议李建成以招降之策再次出兵，很快大获全胜。因此，李世民对魏征深为钦佩。
李建成被诛杀，魏征也没有逃走，李世民便好言劝他：“先生先前为太子筹谋，此为忠贞之举。先生既有惊世之才，何不为大唐继续效力？我一定如太子一般礼待先生。”
魏征也深为动容，再请李世民赦免两宫其他臣子，李世民也一口应允。
李世民一路无言，跟随他回到王府的长孙无忌待众人都退下之后，开口道：“殿下，当日设伏，齐王被一并诛杀，微臣也是不得已。臣等和殿下赢得这般艰辛，不想再有任何意外。殿下一心想制住齐王，留他一条生路，可是齐王那有那么容易被幽禁？东宫、齐王府侍卫，长安城中为两宫效命的禁军怎肯罢休？即使他们识时务，陛下和几位公主又能看着齐王被殿下囚禁？殿下可能过得了这一关？”这些话他早就想说，近日李世民都不曾与他多言，他心中甚为不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