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3章 京城拍戏,偶遇贫病交加的妈妈
可怜的素英，上天赐给他们母子相聚的大喜时刻已经来到，而望见眼前风光气派的儿子她却不敢相认。素英低着头，回想往日，那泪水一涌而出，心如刀割，但她生性刚强，扭转身就要走开。波涛心中顿时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悲痛与悔恨，因为自己的妈妈不再是以前那般红光满面，笑容可掬，穿着大方，精神爽朗；眼前的妈妈是一个不再年轻，脸上失去光华，面黄肌瘦，穿着破旧的白发老太婆，还是捡破烂的。波涛万万想不到，几年未见的妈妈竟然变成了这般模样，他忍不住滴下泪来，站在那里，看着眼前的妈妈，终于放开嗓子喊了出来：“妈！”素英听到这清脆响亮的叫声，慢慢回头，仔细看清儿子的脸，忍心割爱地说道：“我不是你妈，你妈早已死了。”素英讲完又挑起那沉重的破烂向前移步，波涛忽地“扑通”一声跪在了地上，痛苦地喊着自己的妈妈。一位受人尊敬、闻名业内的顶尖发型师，一个生活在现代生活中如此成功又值得骄傲的男人，就这样泪流满面地跪在了一位捡破烂的母亲面前，这悔恨，这情，这爱，胜过世间种种。一直期盼苦尽甘来的母亲忽地停住了脚步，被这痛苦的喊声震住了，就像脚下有千斤重的石头拽住似的，想向前走，却迈不动脚步。再回头望，见自己儿子长跪在地，痛楚地流着泪，又不由得气急起来，伤心地说道：“还知道叫我这个妈，你自己想一想，这么多年来，你为家里做过些什么，你寄过几分钱给在牢里的弟弟？我在外吃尽苦头，回到家里遭受的是你们何等绝情的斥骂，你有没有想过我呀？！你手艺学好了，挣钱了，现在风光了，老子不稀罕，一个不懂孝敬爹娘的人，再有钱有势，那也是世上的败类，垃圾！”素英老泪纵横，波涛无话可言，只有抽泣。在场的人无不震惊，围观的人都看得鼻子发酸，各自都拿出纸巾擦
着自己湿润的双眼。周导和几个演员都被这场面震动了，一向做事充满经验的周导这时也不知所措。素英又哽咽着说：“你走吧，我不想见你！”
妈妈说什么也不愿原谅眼前的儿子，在他们之间，似乎有着一道不可跨越的鸿沟。妈妈过的生活实在是太苦了，她为了家庭奉献了自己的一切，却从来都没有得到过儿子的认可和安慰，以及家人的任何鼓励和支持。
就在这时，由于激动过度，素英的胃痛复发了。剧痛之下，身体瘦弱的她终于抵挡不住，两个破烂袋就地各甩一边，两手来不及按住胃部，人就晕倒了。波涛急得心如刀绞，跪着快速爬向前去，痛苦地一边叫妈，一边迅速扶起妈妈，这叫声把在场人的泪水都叫了下来，周导同几位演员急忙走过来，帮着波涛将母亲送进了医院。
小城区的康复中心，素英静静地躺在病床上。
京城，北风吹拂，白雪纷飞，天寒地冻。郊外一个旅游区，到处已被积雪覆盖，街上行走的人不多。一个偏僻的窝棚区，有一间破旧的小屋，屋内光线较暗，里面堆着一大堆破铜烂铁，有矿泉水瓶、易拉罐、纸箱、塑料废品等，除了这些废旧品外还有一张不是很宽的双人床、一个衣柜、一张小方桌，方桌上放着一个温水瓶和几个碗。废品旁边，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奶奶正在埋头清理废品，依次归类。窗外，一位农妇正向这间破屋子走来，她挑着两个拾破烂的编织袋，里面装的全是捡回的破烂物品。她手持一根带钩的捡垃圾棍，满头银发，那张受尽北风吹割的脸已经不再有一丝光泽，苍老的模样让人心酸。这位弯着腰、穿着一件旧棉袄捡破烂的农妇正是波涛的妈妈——周素英。这几年，素英不知走过多少大街小巷，露宿了多少个寒夜街头，每天都忙碌在一个又一个垃圾堆之间。
素英推开门进屋，把捡回的破烂倒了出来。老奶奶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：“素英，你快在炉旁烤烤火，先休息休息，让我来选。”这位老奶奶是这小区里的孤寡老人，不知什么缘分把她们弄到了一起，两人就此相依为命。素英一边捡破烂，一边照顾这位老人，老奶奶在家煮煮饭，做点杂活，她们的日子非常艰苦。老奶奶人老体弱，一般情况下素英不会让她做事，见老奶奶一个劲儿地埋头清理着废品，她忙去劝，蹲下身用一双冰冷的手握着另一双冻得发抖的手，关切地说：“老奶奶，快别选了，让我来吧。你看你，我一出门你就忙起来，休息会儿吧。”老奶奶非常感激素英对她的照顾，听了素英的话，她激动地掉下老泪，哽咽着讲道：“素英啊！你真是这世界上最好的女人。”“你讲到哪里去了，你我能在一起，就是缘分。我还得谢谢你呢，让我有房住，不受风吹雨打。再说我年轻，这些小事累不倒我，你就不要想那么多了。这两天下雪，天气冷，我不出去捡了，把这些清理好去卖掉，好好休息两天。”素英从怀里取出一袋面包，倒上两碗热开水，同这位老奶奶一起享用。她们的生活简单得很，吃上一餐饺子算是上等佳肴。素英是乡下人，一向勤俭节约，一心为着一家上下能过上幸福生活，如今在这种环境下她更为节省，平时在外捡垃圾饿了也舍不得吃，由于长时间的忍饥挨饿，素英已患了胃病。她的胃病很严重，每当痛起来时，她都是强忍剧痛瞒住老奶奶。就在吃面包的时候，刚几口下肚，胃痛又发作了，她忙用手死死按住肚子，可这次疼得太过厉害，她再也装不过去了，脸上顿时显出痛苦的表情，面色瞬间变得苍白。老奶奶一阵紧张，忙扶住她：“你——咋了？哪里不舒服？”素英忍着痛：“没事儿，只是胃有点痛，老毛病了，过一阵就会好的。”老奶奶怎么也不肯信，叫素英不用再瞒她，坚持说要陪她去看医生。素英又再推辞：“不用了，真的没事，我躺一会儿就好了。”老奶奶非常担心素英的病情，叹道：“唉，你这人怎么就不听话呢，看你这样子一定有重病，还是得看医生，这样子我实在放心不下。”素英坚持说没事儿。老奶奶对素英的身世一直都不了解，很多时候想问，又怕伤到素英的心，今天她终于忍不住，一定要问问她：“素英，你的命怎么这么苦啊！你的家人怎么如此不公平地对你，要你受这种罪。为什么上天不保佑我们这类苦命人呢？”素英深情地讲道：“老奶奶，其实我不苦，我真的不苦。我原本一个美好的家，有三个儿子，只因他们不争气，不成才，处处气我，使我没有了想头，我这才出来这么远。我出来当初是给别人做保姆，后来有了胃病，别人不肯收了，无奈就只好做了这捡破烂的活。现在我倒觉得这活还可以，一天能挣上十几块钱。现在的家我再也不想回去了。以前，每回去一次，都要被我那儿子气得流着泪出来。现在政策好，我也饿不死的，你见我有时候回家，其实不是的，是去牢里看望那小儿子，要不为他，我还真不用这么操心。”说到伤心处，素英眼泪不住地往下流，老奶奶听得老泪纵横。
几天过去，波涛在北京的工作已安排好。俗话说：无巧不成书。也真是巧，波涛工作的地方竟然与素英住的地方是同一个小区。这天，波涛给出场演员设计好发型，拍了几个镜头。由于天气寒冷，收工较早，周导带着波涛同其他几位演员去街市上品尝北方风味小吃。在路上，周导心情特别舒畅，开工几天的工作都特别顺心，他还由衷地夸奖波涛，夸他在戏中给演员做的造型非常到位。这是部现代生活片，讲模特儿的故事，发型的时代感很强。周导的话波涛并没有听进去，他脑子想的全是如何找到母亲。他对母亲的思念或许太重，当然了，自己的妈妈，能不想念吗？周导见他不回话，转眼望着他，见波涛满脸焦虑的神情，小心问：“怎么如此消沉，闷闷不乐呢？工作又顺心，出门看风景，你还郁闷？你有心事？”波涛这才回话说没事，找着借口说想吃北京的烤鸭。周导一阵乐，笑道：“北京的烤鸭？想吃这个那还不容易。我建议，这天气冷，我们也不吃烤鸭了，我们去吃水饺吧。”
他们走进一家小吃店，要了几份鲜肉水饺，尽兴地享用。有一位演员对波涛的工作颇感兴趣，她是一位女生，做艺员已有多年，年轻靓丽，气质优雅，个头比波涛高出足足半个脑袋。她生活在京城，是一名职业时装模特儿。她对头发造型颇有见识，她先赞了两句波涛，说面前这位年轻大师的技术果然高人一筹，比她公司的设计师、造型师好出百倍。她话是说得夸张，但也从她口中听出了波涛的实力。她对波涛热情地讲：“赵大师，以你的实力，我认为在北京发展比较合适，北京太需要你这种人才了。我认为，目前深圳美发业整体水平落后于上海、北京，在创作意识与设计上存在着距离。国外的发型师大多是大学生，可中国的发型师则是由剃头匠演变而来的，文化水平较低。深圳发型师的平均学历只有初中文化，大专以上学历仅占百分之三。赵大师有如此水准，在北京比较好些。”她的几句话，讲得还真在行，也说得实在，在座的都说好。波涛也说道：“你说得一点都不错，目前深圳美发业普遍存在的一个现象是跟风模仿，因为与香港是近邻，确实起到了领导内地发型潮流的作用，但近几年优势日渐式微，而且发型师在学习积极性上还有所欠缺，这也是导致深圳美发业落后于北京、上海等城市的原因。对我自己而言，现在还没打算以后的路，我想可能还是会选择深圳，至于北京，以后可以多多走访、交流。”
波涛的话也显得很有深度。说到关于头发的话题，各自都有自己的看法，每个人都要修剪头发，每个人不管是工作中还是生活里随时都在尝试着发型的艺术。
医生正在为素英换输液针药，彭主任陪同在床边，波涛跪在素英身旁，默默地盼着妈妈醒来，他一脸忏悔的表情。彭主任问到医生病人的病情，医生说只是胃病，病人由于身体虚弱，一时剧痛引起休克，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。彭主任见波涛长跪不起，轻声地劝：“你还是先起来吧，也不用如此责罚自己，我相信，妈妈一定会原谅你，天下做母亲的谁不心痛自己的儿女，你妈要是知道你现在有成绩，准会高兴。”波涛伤心地说：“我深深地知道，我对不住妈妈，对不住弟弟，还有爸爸以及家里的所有人。可是我也是有苦衷的，我也真不知道该怎么去做。父母的苦我又何曾不知呢。我自己本身也有好多的疑难问题，曾经失去的孩子现在已快不小了。爸爸为这个家已经累倒了，妈妈成了这样，我还真不知怎么向牢里的弟弟交代……”素英迷迷糊糊中听见了波涛的话，眼角又流下泪来，抽泣声惊动了旁边的彭主任。
彭主任见素英醒来，忙亲切安慰：“你醒了，觉得好点了吗？你先叫你儿子起来吧，他都跪了一天了，以前的事就不要再提了，你当妈的也该为你现在的儿子感到高兴才对，他现在已是全国出名的发型大师了。这次你们母子俩能在这里相遇，也是他自己的造化，也是天意，你们团聚，我们都开心。”
波涛跪在妈妈床前，沉痛地说：“妈妈，不要生气了，我早就知错了，我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，爸爸同家人都盼着你回去呢。”素英终于软下心来，长叹一声：“你这个死波涛，我真是拿你没办法。”波涛一听，情绪立马好转，擦了擦眼泪，起身忙去端来一碗鸡汤。彭主任扶起素英，素英接过碗，望着碗里一只煲好的鸡腿，难以下咽，她很久很久都没见过鸡肉了，所有酸苦都化成热泪滴在碗中。这时，周导和一帮演员也来到了病房，奉上一大堆慰问品，素英望着这群人，眼里满是感激的泪，幸福的泪。
彭主任引开了话题，她今儿个心情好，笑眯眯地说道：“这水饺的确好吃，这份饺子一下肚，定能增加五百卡的热量，这北风随它吹我也不怕。”一位男演员吃得津津有味，接过彭主任的话：“不怕？在室内有暖气，如没有暖气你不怕才怪。记得前几年，我刚来北京搞演出的时候，也是这个季节，冻得我一点也不习惯，出门就像缩着头的老爷子，那牙齿上下不停地颤抖，像带电的机器没有了开关，想不抖又控制不住。现在还好了一点。”周导讲话幽默：“这天气冷不冷还得看温度，温度不到位叫它冷也冷不起来。”他说完在场人全都笑着摇头，女演员对着他做了个鬼脸，说了句“废话”。
深圳的天空，无情地下着大雨，淋得人心里伤感，伤心落泪的海月多少天来独自枯坐于室，拼命地向自己肚里灌啤酒。回想起和波涛在一起的日子，她对生活已燃不起半点希望，吃不下，睡不着。对刚刚失去恋人的她来说，这种痛楚是没法估量的，她根本想不到失去心爱的人是这种让人生不如死的滋味。无论王大姐怎么开导、怎么劝说，都弥补不了也改变不了她心里的痛。早知恋爱是这种滋味就不谈爱情了，她的心死了一大半，真想找个人来疗疗心里的伤。王大姐不是人选。海月社交不广，只与店里的师傅有交情，她找来一位师傅，投怀送抱。男人有时对女人也极为敏感，对突然来的献媚没啥兴趣，不愿做对方的牺牲品，也不愿装饰海月心里的梦。师傅和她始终保持着距离，只是劝解和安慰，叫她以事业为重。话又说回来，天下的年轻人哪个不曾在情感上受过挫折，再痛也得要面对，波涛给她留下的伤痛还是要扛，再大的委屈和悲哀都得忍受。自古多情空余恨，波涛原本就不属于她的，这种无言的结局也是海月自己带来的，怪不得人。
波涛等人一顿水饺吃完，个个精神抖擞，其中一个演员说道：“这水饺吃了还真管用，浑身都发热。”
这小城原本就是京城边上的一座风景城，虽然地方小，游客却甚多。很多人都不怕冷，都在游逛，街市上，人来人往，很是热闹，怪不得剧组要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借景拍戏。周导一路上在给几位演员安排明天的任务。
素英挑着两个编织袋正迎着波涛慢慢走来，那两个袋子沉甸甸的，装满了破烂，她挑着这些破烂要去废品收购站。由于来往的人多，当素英挑着破烂路过波涛身边时，这巧事来了，她的两袋破烂撞到了波涛，弄脏了他的衣服。波涛来不及检查衣服，转过身用一种稍有愤怒的目光望着这位挑着破烂的老大娘:“你这是？！”波涛正想说两句气话，老大娘也转过身，抬起头，准备给这位先生说声对不起，两个人一打照面，素英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儿子，顿时百感交集，嘴唇颤抖，发不出声。波涛的目光也由气恼到惊异，由惊异到心痛，由心痛到怀疑，他不由得轻声叫了一声“妈”。素英把头沉下去，低声说：“对不起，你认错人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