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章 试身手,艰难中埋下梦想的种子 2
师傅一家人正在里面用餐，外面一帮弟子在维持业务，波涛进店，师傅喜笑颜开，刚才收下波涛送来的鸡，心里的乐意还挂在脸上。今天业务较忙，饭吃得特别晚，师傅客气地叫波涛再吃些饭。师傅对他本来就特殊一些，因为他姑父是县里工商局的领导，时不时要求到他面下，多少也有些情面，加上波涛一向做事积极，好学心强，受师傅特殊照顾也算正常。师傅把波涛叫进屋，讲了一番让他的心情变得沉重的话，说波涛的技术差不多了，可以出师门了。美发这玩意儿是要做到老学到老，今天流行这个，明天流行那个，只要有扎实的基本功，具备一定的经验，就可以出去立足了。“你有聪明的头脑，为师感到高兴，带了这么多徒弟，你是师傅最欣赏的。说实在话，学东西关键是靠自己，老师只能起个引导作用。”师傅认真地说。
波涛思虑一阵，迟疑地对师傅说：“师傅，我知道自己这点水平，倘若真的拿出去，可能会闹笑话，我和师傅相比差得太远，同时我要向你学的东西太多了，出师这问题我还没想过，再说我也想帮帮师傅。”师傅听懂了他的话，关切地望着眼前朴实的徒儿，眼睛是那样有神，微笑也是那么的亲切。外面师兄弟又在催忙不过来，波涛闻声立马走了出去。
波涛现在学到的是单一的层次挑剪和夹剪法，通过简单的吹风造型做出发型，他一连做了好几个顾客，正准备休息片刻，姑父领着两位看起来比他官职更高的中年人春风满面地进来了。姑父穿制服，满脸通红，身上还散发着酒气。师傅一听声气，忙出来握手恭维，热情的劲儿像两亲家。姑父今天是冲着波涛来的，开口第一句话就说：“我来看看我的侄儿，学了这么久的技术，功夫到手没有，平常没时间管他。”师傅听了兴奋得很：“难得有你这么好的姑父，你也真是人民的好父母官，今天就让你看看我为师的传艺是不是在你局长大人面前来假的。”说完对波涛讲道：“等一下你就帮你姑父剪一个发型，让他好好感觉一下。”这问题弄得波涛开始紧张，因为他最害怕的人就是姑父，平时很少跟他接触，甚至住在他家讲话的时间都非常少，今天出这样一道题，真不知如何是好。他站在那里，不动声色，师傅见他没反应，便鼓励说：“不用怕，你就当他是你拉进来的顾客，不必紧张。”姑父平常跟波涛谈话时总是一脸严肃，从来不苟言笑，今天可能酒意未醒，整个人的性格完全变了，变得随和、亲切。他一听波涛有些畏惧自己，装着开玩笑似的：“怕？我又不吃人，你学这技术做什么？你今后理发出名了，不知有多少人找上门。听人说你学得不错，我对你不放心，所以特来试试，也好看个究竟，来，大胆些。”姑父是领导人物，最讲究个人形象，他的头发从来不轻易让人剪，今天是格外来兴致。
他说完自己先坐上剪发位。波涛听他这么一说，也开了胆，按照服务流程专心致志地做好每一个细节，从紧张到放松，从拘束到自然。等他完成，姑父没发表意见，好坏不说。师傅见姑父的头发转眼变得有型起来，发型也衬得人精神饱满，诚服地说：“好，这个发剪得好，就是要像这样，发型做出来要线条柔和，厚薄均匀，长短有序，两边相称，自然得体。波涛的功夫到家了。”姑父听了师傅评价，也表赞同，并教导波涛：“我头发少，剪起来没什么难度，你不要因为有了一点成绩就骄傲自大，得意忘形，还有很多的女式发型、烫头、做花等，这样式那样式的——这个我不懂，总之，学东西应谦虚一些，要戒骄戒躁，再接再厉。”师傅听到这里，点头微笑说：“你姑父教导的句句都是金玉良言，你务必要记住。”姑父转身要走，说单位有事，恳请师傅对侄儿多多教导。在一旁的师娘笑眯眯地走到姑父面前：“你这侄儿能干，又勤快，心灵手巧，学东西快，你大可放心。”师傅也夸道：“他与这门手艺有缘分，将来必有作为，我很喜欢这样的徒弟，你局长大人放心，在我这里我定把他教好。”姑父告辞而去，波涛望着姑父远去的背影，心里燃起了明天的希望。
他心里如一堆乱麻，想不出什么良策，摸出身上的钱，已经不能买点什么了，想到姑姑对自己的恩情，他十分内疚。本来可以送鸡略表感激之情，又可传达父母之意，现在弄得两手空空，真不知如何是好，万般无奈之下，他只好用乘车剩下的钱买了一些便宜的水果。
姑姑家在县城的农贸市场，姑爷是县工商局的领导，家境很不错，家中电器齐全，装修豪华，吃穿都很讲究。
乡下人住在城里这样的地方对谁来说都是一种享受，可对波涛来说那是一种委屈。住在姑姑家，除了帮人家动手煮三餐饭外，还要搞卫生、拖地板、洗衣等，就像被请的保姆，只是这种保姆很特别，因为没有工资，更像是被收留的孤儿，自觉地听主人使唤。
城里人看不惯乡下人不讲卫生，波涛有时做饭收拾不好，姑姑见了唠叨不完，听得波涛意气消沉，还伤了自尊，但为着学手艺，也只好听着，面对这些委屈，他只有无奈地对姑姑嬉皮笑脸。
姑姑在市场上班，她是工商协会市场监督员，专门维持市场秩序，维护买卖公平。她个子不高，貌端体胖，皮肤白，一脸的富态。她此时正在市场门口买鸡，刚好碰到满心愧疚提着水果的波涛，忙含笑招呼。姑姑是个心直口快之人，见了波涛就让他等着自己买鸡回去煮饭，说今天星期六，午饭迟了些。她见波涛手里提着柑子，用眼睛瞅了一下说：“你买的？买这么小，谁吃？你自己吃？！”几句话说得波涛顿时满脸羞色。但波涛对她的嘴舌已经习惯，厚着脸皮询问鸡的价格，一听说“三块钱一斤”，他马上做出极大反应嘴里喊着“贵”字。波涛早上自己买过鸡，原来城里的鸡价比乡下要贵三倍。姑姑说话确实直爽：“是咯，你们乡下鸡便宜怎么不买一只来？”这话听得波涛肠胃翻滚，他闷恨自己话多，脸被辣得绯红。
等姑姑买好鸡，他便提回去下厨。
他独自一人在厨房一阵忙乱，饭熟菜好，只等家人回来享用。波涛有一对表弟妹，他们年龄相差不到两岁，性格活泼，都在念高中。表弟、表妹最喜欢他，因为有他在，自己不用煮饭拖地。他们开门进屋，见了波涛心情格外地舒畅。波涛与表弟妹相处得很随便，没有那么多礼节，称呼对方都是叫名字。两人今天都回来晚了，饿坏了肚皮，忙催着开饭。表弟表妹很爱学习，回来吃饭最讲速度，好像吃饭时间过晚或过长会影响到学习成绩。表妹直念：“怎么妈还不见回来，今天是不是单位又有事了？”波涛说：“别慌，差不多就回来了。姑父可能也要回来吃饭。”表弟知道父亲单位工作忙，应酬多，平时很少在家吃饭，听到波涛的话，将嘴一撇，冷笑一声：“哼！他那个人，回家吃饭？太阳从西边出来还差不多。”
等姑姑一回来，波涛忙端菜上桌，他做的饭菜很合家人口味，几个人围着桌子吃得津津有味。姑姑喜欢唠叨，见啥说啥，也不考虑对方感受。她见今天的菜里油放得多了些，开口就道：“波涛做饭味道是好，就是油放得多。”说完用筷子指向菜盘：“你看——这菜里的油，就像用水煮的。”说得波涛身上一阵冷一阵热。表妹见他情绪突然低落，饭喂到嘴边又放下，说：“我说妈妈你真是的，又要叫人家煮，又要说长道短，人家听了好不好受嘛。”姑姑咽下话，不好再作言论，心里依然藏着不满。饭快用完，也不见姑父回家，波涛提及，姑姑也不在意，早已习惯成自然了。“可能又喝酒去了，今天处里来了领导，哎——管他呢。”姑姑毫无表情地说。
表弟、表妹一放碗，各自起身回房间。姑姑放碗走向厨房，见房里的餐具摆得乱七八糟，随口便来：“你这个波涛，每煮一顿饭，我都要帮你收拾半天，用过的碗东一个西一个，装过菜的篓子也不刷干净，地板漆黑，灶台也不抹干净。”他知道姑姑讲话有时过于夸张，连忙放下碗筷去打理，清理好所有卫生回到表弟房中，外面的姑姑嘴里还在“念经”。“真是的，一天只知道吃，学手艺不舍得花钱，只是拿些米来，米能值多少银子。”波涛听见也不敢吭声，只有叹息，倒在床上无奈地睁大眼睛望着天花板悬吊的电灯，忍受着委屈。表弟也听得心发酸，肉发麻，去堵姑姑的嘴，语气有些重：“妈，你有完没完，说话老伤人自尊，你就知道念——有什么好念的。”表弟平常有些懒，最不爱做家务，姑姑为此强烈不满，一听儿子在顶嘴，气更大了，嗓门也更高了：“我就是要念，在我家我就要念，不好的我当然要讲，我是他姑姑，难道不该讲？讲错了？你以为个个都像你，不服人说，懒得烧虱子吃，十几岁了还不会做饭。像以前的年代，我们早当家为人了，你赶波涛一个脚趾都赶不上——没出息！”表弟还准备多顶几句嘴，被波涛劝住了。波涛受这种委屈已成习惯，只因家穷，争不来骨气，刚开始面对姑姑的唠叨，他都想放弃学艺。有时泪珠在眼眶里打转，强忍着不掉下来。他忍受姑姑的这些白眼从不讲给任何人听，一切都自己背着。他心里想，今天还算运气好，没告诉姑姑说自己爸爸回来了，要不然，还有更难受的。波涛又回头一想，自学艺以来，能熬到今天，也算对得起妈妈的那份期望。苦也好，酸也好，很快将成为过去，自己总算学到了技术。所有的伤心事已变得不重要了。他对表弟说：“我很快就出师门了，我们不要为这些小事而不高兴。”
过一阵，姑父回来，酒气冲天，他一声不响走进卧室，烂泥似的往床上一倒。他今天酒可能有些过量，胃里难受，想吃稀饭。做官的就是不一样，到家里吩咐亲人，像在单位里对部下发号施令，直吩咐人帮他煮白粥。姑姑见状，心里有些怒火，一边发牢骚一边走向厨房，板着一张脸：“讲好回家吃饭，准备好饭菜又不回来，只知打磨人。”波涛不动声色，刚受完姑姑的刺激，见她不高兴，也不理睬，招呼也不打，出门走向师傅店铺。